鲍鹏山，上海开放大学教授：

　　教育不是去找什么是重要的，而要去找什么是必要的

　　当很多人问我“教育是什么”时，我觉得真不好回答。我想不妨反向思考：教育不是什么？

　　先讲两个概念，重要性和必要性。

　　我们在设计教育计划的时候，总结出很多重要的东西。两会有很多代表提议，姜昆说应该把相声放到学校里面，书法家协会的会长说要把书法放到学校里面去。又有人说把京剧放进去，我要问：那沪剧、越剧是不是都要放进去？每个人都有理由，他们讲的都很重要，确实是这样。

　　我有一个朋友，有一天跟我抱怨，说现在的孩子学习太辛苦了，双休日都得不到一点休息。我说，有多重要的课，非双休日学不可？朋友说，星期六上午要学外语，外语不重要吗？下午要去学跳舞，他说他们家是一个女孩，女孩要保持体型，不重要吗？星期日上午学书法，难道写一笔好字不重要吗？下午学钢琴，一个女孩子会一样乐器也很重要。

　　我说，照这样讲，重要的东西太多了，英语重要，法语不重要吗？德语不重要吗？俄语、日语、韩语呢？我们的教育能不能够承受这么多的重要？生命有不能承受之轻，教育有很多不能承受之重。当想着教育应该挑重要的东西的时候，我们已经走上不归路了。一个篮子装不下所有的菜，也不是所有捡到篮子里面的都是菜。我们不要去找什么是重要的，而要去找什么是必要的。

　　学生学会钢琴、跳舞和书法，素质就高了？

　　我们从20世纪就搞素质教育，一直搞到今天，内涵却越来越模糊。当初讲素质教育是为了解决两个问题。第一解决高分低能的问题，第二解决学生负担重的问题。但是素质教育搞了30年，这两个问题不但没解决，反而加重了。

　　为什么？因为当时有个观念，素质教育不是一张考卷，还需要多方面的技能。然后就有了误解：技能越多，素质越高。

　　家长就带着学生学钢琴、学跳舞、学书法，因为我只要技能比你多，素质就比你高了，于是学生的负担就越来越重。

　　所以我花很长的时间思考，到底什么是素质？我回答不出来，我想我们也可以换一个思路：先回答什么不是素质。

　　第一，素质不是技能的相加，我技能比你少，但是素质未必比你低。第二，不是知识量越大，素质就越高。素质是独立的东西，既不是知识的综合，又不是技能的综合，那么它是什么呢？

　　孔子讲了四个字“兴观群怨”。有情怀，有理想叫“兴”；有判断力，能够知道是非善恶，叫“观”；有群体意识，有责任感有担当，谓“群”；有独立思考能力是“怨”。这四个字，就是素质。孟子讲“四心”：恻隐之心、羞恶之心、辞让之心、是非之心，概括起来四个字“仁义礼智”，这叫素质。

　　什么样的孩子才会成功？

　　所以我们讲什么是必要的，必要的就是具备做人的基本良知和判断力。

　　上星期，我的一个学生带着他的孩子到我家里。他很焦虑，说现在的教育压力太大。我说你放松放松，淡定淡定。他说没法淡定，老师你给我指点指点，孩子的教育怎么做。我说你这么焦虑，我没有办法指点你。因为你只要有这种心态，我哪怕把你的孩子指点到上复旦了，你也不会满意，你会说我本来想上哈佛。他说那你就一点一点给我说。我说给你两个词：态度和状态。

　　何为态度？实际上孔子讲得很详细，就是对世界有一种责任感，对人生有一个目标。如果你说，我从来没想过做一番事业，我就浑浑噩噩，一辈子麻木不仁。那就没办法了！态度是最重要的。

　　很多年前我去厦门讲老子，《厦门日报》发了广告，结果来了很多人。我从老子所处的时代——春秋时期开始讲。可是没到10分钟，下面递了张纸条：老师别讲这些，你就告诉我们，老子的智慧有哪几条。我真的很无语，如果老子的智慧就那么几条，你知道了几句就有了老子的智慧，那还要我在这里讲什么呢？根本没有这么简单的事。

　　有的人一讲到智慧就想到有哪几条，不是这样。智慧最重要的是态度。

　　墨子曾经讲过一个故事，他周游列国，利天下而为之，讲兼爱，讲非攻，到处去宣扬他的思想。有一天他碰到一个人，问他，墨先生，你到处宣扬兼爱、非攻，把自己搞得口干舌燥，可是世界并没有因为你而变得更好。我对这个世界漠不关心，世界也没有因为我变得更坏，我们有区别吗？墨子说，这就像一栋房子着了火，我拎着一桶水去救，而你袖手旁观，毫不动心。你觉得这两种行为，以及它们各自导致的结果是一样的吗？

　　可能很多人觉得是一样的，都烧掉了。既然没有办法救，不如不救，省一点力气。那么我再把墨子的问题延伸一步：假如这幢房子是你的，有的邻居帮你救火，有的袖手旁观，你对他们的感受一样吗？不一样。为什么？因为在你房子着火的时候，他们态度不一样。

　　有态度，这个世界才有温度。

　　当然光有态度还不行，还得有状态。你得一直保持着为目标努力的状态，不能处于懈怠状态。你说要跟比尔·盖茨一样，但你现在在睡懒觉，状态不对！中国人有句俗语：“常在河边走，哪能不湿鞋。”能不能从褒义的角度去理解它：如果你一直努力，一直在岸边走，总会有一次浪潮打湿你的鞋，只要有一次机会抓住了，你就成功了。

　　我们教育孩子也是一样，教给孩子一个上进的态度，然后培养他良好的习惯，这个习惯就是保持一种状态。我相信这样的孩子总会成功，不要着急！人生不是一次中考，一次高考，关键不在那一两次是不是成功，关键在于你有没有一个人生态度，以及为这个目标永远保持着的一种状态。